週末我去看一對我要叫大哥大姐的舊識。兩人因為愛石成癡，聽說還挖到過史前長毛象的肋骨化石(現在還擺在他們店裡的櫃子展示)，所以姑且叫他們石大哥與石大姐吧。石大哥夫婦在20多年前就開始參與黨外運動了，當時只要是在台北舉行的街頭運動，他們幾乎無役不與。民進黨成立後，他們更是第一批加入的黨員，還擔任過小組長。在他們家客廳的一角還放著一座早已褪色、積有灰塵的盾牌，上面是民進黨某位黨主席的題款，寫著XX同志惠存。石大哥夫婦大概就是一般所說的，綠營的「基層」了。他們走過「新潮流」還是一本雜誌而不是一個派系，那個百家爭鳴的年代，也走過「美麗島」全島大逮捕、國人皆曰可殺的肅殺年代，更見證過美麗島入獄人士的太太們代夫出征、圓山飯店創黨、春天花蕊開花結果的北市市長選舉、2000年民進黨執政和2008年大敗的每一頁滄桑史。只是隨著民進黨執政後，石大哥夫婦也跟大部分綠營的「基層」一樣，生活並沒有變得更好。早年經營的小型廣告公司，在面臨90年代末台商西移潮後伴隨而來的長期經濟蕭條，業績日漸萎縮，逼著他們最後只好把公司收了。空有一手好廚藝的石大姐，之後曾短暫在台北東區經營過小吃店，不過因為租金過高，難以為繼，也只好再度選擇停止營業。在民進黨執政的漫漫8年裡，他們很多時候是靠四處擺攤為生的。據石大姐說，他們擺過生意最好的地方，往往都是些公家機關。很多公家機關的合作社都會以收取租金的方式，讓人來機關裡擺攤子。午休出來逛逛，有錢又有閒的公務人員就是這些擺攤子趁食人的衣食父母。我聽石大姐說到這裡，想到民進黨的「基層」在黨執政的8年裡，居然是靠深藍的公務人員在養活著，心中不禁感嘆不已。去年石大哥得了大腸癌，幸虧及時發現，開刀保住一命。原來的擺攤營生卻再也無法繼續了。於是決定搬到林口定居，並且經營麵店。一則是回診方便，二則租金便宜。老實說，他們麵店的地點還真的不甚起眼，實在不是一個很適合做生意的地方。不過幸虧店裡的擺設裝潢，倒還極為雅致乾淨，是由石大哥夫婦學美工的小兒子自己負責設計與施工的，也省了不少錢。我去看他們的時候，大概已近晚餐時分，開始有一桌人來吃飯了。我注意到牆上的電視也跟台灣大部分的小吃店一樣播著新聞，而且播的是東森新聞。我跟石大姐聊著，她說這裡地點真的不算好，所以幾乎只能賣住在附近大樓的住戶。雖然已近晚餐時間了，我看對面大樓沒有幾戶有亮燈的，可見跟林口大部分的新建住宅大樓一樣，進住率偏低。石大姐說剛開始的時候，真的沒什麼人。最慘的時候一天只賣個幾百塊，不過她做的東西實在好吃，又絕不賣隔夜的東西，所以回客率幾乎百分之百。我指著牆上電視問：現在都看這台？石大姐感嘆道：哪有法度？不是這台，就是自己會轉到TVBS去，不然就是中天。石大姐開始講到他們店裡的常客，有領終身俸的退休軍公教老芋仔夫婦、電子公司上班的工程師...等等。算了半天，竟找不到一個有綠的可能的客人。這時，東森正在反覆播著邱喇叭的微笑，我看到那桌客人麵正吃得津津有味，電視也看得津津有味。其中一個跟坐隔壁一邊笑罵民進黨兩句，一邊又吃了幾口麵。石大哥苦笑說：電視老早從選後就不看了，現在專心做生意。他想了一下又說：怎麼會輸那麼慘呢？真想不透耶。旁邊學美工的兒子搭腔道：選前就跟他們說會輸，還不相信咧。學校裡沒有一個是支持民進黨的。石大姐在旁邊聽了兒子的comments，沒說什麼，只是嘆了口氣。不談政治了，談吃的。石大姐做的東西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好吃。吳念真他們來吃過，也都說讚。第一道是他們家特有的鮮燙黃牛肉麵。是用本地現宰黃牛肉在特調高湯裡川燙，所以牛肉入口又鮮又嫩，完全沒有牛肉的腥味。麵的湯頭更是鮮美，一端上來，香氣濃郁，可是卻清甜而不膩。我吃過「中國城」牛肉麵節前幾名的「作品」，名氣雖然很大，真正吃進去，感覺不過爾爾，跟石大姐的鮮燙黃牛麵真的沒得比。身為綠底的台派人，石大姐大概從沒想過去參加「中國城」辦的牛肉麵大拜拜。我想下次再去她那裡，還是會勸她去參加，這麼好吃的麵要得了獎了，至少會彌補一下地點的不足。要不要賭那些中國城有錢有閒、附庸風雅的「旗人」不整車整車過來朝聖才怪咧。不吃牛肉的，可以點他們家的炸醬麵，這道到現在都還是石大哥自己最愛吃的。由於他們的炸醬不留隔夜，所以只有限量供應，有時候點菜率太高時，晚來的就吃不到了。鮮肉大餛飩是點菜率最高的一道。這道我在多年前石大姐那次短暫經營小吃店的時候就吃過了。吃他們的餛飩你可以吃到那種極鮮的肉味。剛端上來時，一看好大一碗會很怕吃不完，可是一開始吃，就一口接一口，不知不覺就吃到見底了。我那天看到幾個小姐點，也都是吃光光。另外一絕是清香肉燥飯，這跟外面那種油膩的魯肉飯完全不一樣，一碗35元，可是份量十足，愛吃飯食的人最適合了。我看到一個像做業務的年輕人點了清香肉燥飯和鮮肉大餛飩，不到一百塊的消費，卻看到他吃飽後極為滿足的笑容。石大姐又是做小菜的能手，她做的台式泡菜更是一絕，不只是蘿蔔或菜箇，皆無不可入菜。吃飽後，再來一杯他們的招牌酸梅湯，會讓你覺得人生至樂，不過如此。石大姐她們只做星期三到星期日的午晚餐。很適合在高速公路東征西討的業務，經過林口時，殺下去飽餐一頓後再上路，或是那些周末去桃竹出遊的朋友們。
林口：藏石麵坊
台北縣林口鄉中正路561號
02-26022033
(內行人才知道，沒有一家台北牛肉麵大賽得獎作品比的上的美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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